不若不相识，万蕴皆空。

文/苏陌安

一

他气恼的摔门而出，坐在居所的小花园里默默吸烟。

他不会抽烟，从他吸一口就咳嗽一下就能看出来。

吸烟是一件很容易让人飘飘然的事，可以在那一刻忘却一些想刻意忘记的事。

比如现在，他遗忘掉了母亲的喋喋不休。

母亲对他说，这是你的一个机会。

二

他在思量，让他入赘进入一个不相爱的女人家里，算是什么机会。

是她的钱，还是她的利。

他不喜欢那些，那一堆数字组成的东西对他而言，没有他视之为命的爱情重要。虽然他很需要那些东西，需要的让他有一种去抢劫银行的冲动。

带有一往无前的气势忽而中断，是她的铃声响起。

他专门为她设置的铃声，今天你要嫁给我。

通俗的曲子，是他的殷切希望。

无论它远还是不远。

三

宁羽，我们分手吧。

宁羽是他的名，一般，她都称呼他为羽。

他惊诧，母亲的话又一次进入他的脑中，小若不适合你，她给不了你需要的，她需要的你也给不了。

是不是我母亲对你说了什么。他的话很肯定，肯定的让他只相信，肯定是他的母亲跟她说了什么才会让她这样决定。

答案和预想的不一样，她说，我爱上了别的男子，他能给我你没有的。

答案苍白，有力。

电话里传来的是嘟嘟声，没有继续打过去，打过去得到的答案会不一样么，毕竟，她是那么有主见的一个女子，有主见的会对他说我会等你，而后，对他说，我爱上了别的男子。

他忽然想喝酒，喝的酩酊大醉。可是，他的身边只有烟。

四

他有钱，而你，唯独没有这个。

他醒来之后唯一记得的就只有这句话，小若的话很坚决，坚决的让他感受不到心痛的滋味。

母亲的眼睛通红，一只手握着他的手，一只手不住的擦拭着眼睛，不让眼泪往下掉，却没发觉眼泪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溢满眼眶，然后缓缓的往下掉。她的嘴里不停的在念叨，孩子他爸，早知道我就不逼孩子去和笑笑结婚了，不然小羽怎么会一个人坐在公园里抽闷烟，以至于吸烟过度晕倒在了石椅上，你在天有灵，可一定要让孩子醒过来，我们宁家可只剩他一根独苗了。母亲的旁边站着一个女孩，面容靓丽，正拍着母亲的肩说着安慰的话。

女孩是笑笑，母亲要他结婚的对象。

笑笑家很有钱，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大户，且笑笑和他是青梅竹马，自小感情就极好。据母亲讲，笑笑家还没有起家的时候，是父亲一直帮着他们，而父亲更是救过笑笑父亲一命，而代价，就是父亲用自己的命换回了笑笑父亲的命。

他对笑笑父亲一直冷眼相看，却唯独对笑笑说不出的宠溺。像对待妹妹一般的宠溺，而妹妹，自然不是结婚的对象。

五

他接受了母亲的建议，入赘到笑笑家做他们的女婿。

这是一种途径，一种进入这个上流社会的途径以及他后续计划的铺垫。

他的计划不是很重要，他只是想见到让小若在怀有他的孩子的情况下还下决心离开他的那个男人。如果可能，他要让那个男人哭着求他让他放过他们。

十月初九，利婚嫁。

这一天，是他和笑笑的结婚典礼。

他一直都知道笑笑很漂亮，只是想不到，笑笑穿上婚纱会这么漂亮。他忽然发现，平素能说会道的一张嘴和学过的那些夸奖的人词句和成语在那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和无力。那一刻，他只想着一件事，彼时，天上人间。如果小若不出现的话，天上人间会一直延续下去，且越加宽广。

小若和一个穿着打扮都很得体的男子站在笑笑的身后，看见他的时候，脸上无悲无喜，看不出她的心情。

小若是伴娘，旁边的男子是伴郎，也是她的男朋友。笑笑满面生花的对他说。他的脸上露出很轻微的笑，眼角一闪而过的悲伤被他隐藏的很好，以至于他觉得，他适合做一个戏子，演尽世间戏而无人知。

六

婚后的日子很平静。平静的悠然时光里只能让他陪着笑笑在穷极无聊时逛逛街，购购物。然后，有意无意的提议去找她的表弟吃饭。

表弟是婚礼那天的伴郎。

只有在那个时候，平静的时光总会被打破。吃饭的时候总是四人，他们，表弟，还有她，他不愿见的那个她。

而不平静的，只有他，或许，还有她。

小若的表情很平静，偶尔和笑笑表弟做一个亲密动作。比如，为对方夹一份爱吃的菜到碗里或者嘴里。当然，兴起的时候也会当着他们的面来个浪漫长吻。有时，他会觉得，那是小若故意做给他看的，或许，那样做，是小若为了向他证明，她的选择没有错。

七

就像是一把伞，下雨方才懂得它存在的意义。

笑笑怀孕的事是小若他们结婚的那天才知道的，笑笑母亲带着他们走到小若面前面带笑容的说，善华，你表姐怀孕了，你可要加油呀。善华是笑笑表弟的名字，他的姓氏是李，他们习惯叫他阿华，只有和长辈在一起时才会叫他善华。

那时，他们结婚刚好三个月。离春节一个月不到。

笑笑的表情很安心，她最近一直抚摸着肚子，对着镜子傻笑。他坐在沙发上一个人抽烟，笑笑转过头对他说，羽，你别抽烟了，这样对孩子不好。

笑笑一直不管他抽烟的事，只有从那天开始，才反对他抽烟。那时，笑笑的脸上没有笑容，却能看出一种光辉，他曾经在母亲的脸上看到过。

他借口出去抽烟，走到客厅的时候看见善华和小若坐在沙发上和岳母聊天，茶几上放着几分药。善华正在那里对着岳母说，那些药要让孕妇在什么时候吃最佳。他对他们点点头，借口对他们说要出去抽根烟。

他本来不喜欢抽烟，却在那一天之后忽然爱上那种辛辣的感觉。抽烟本是没有动机的事物，在他眼里，抽烟却成了寄托一切的依靠。他只觉得，在那一刻，他不用面对笑笑，不用面对母亲，自然也不会想起小若，这个他深爱的女子。

就像是一般伞，平时不觉得重要，在下雨的时候却越发的能感觉到它存在的实际意义。就像烟，不抽烟时，他不觉得烟有什么好，而需要释放压力和思绪的时候，烟却是他最好的寄托品。

八

善华他们离开的时候，他刚好点燃第二根烟。看见他们出来，他把烟扔到地上踩熄，长身迎上去对岳母说，我送他们就可以了。

看着他们上车，他挥手，转身离开。而后，身后传来她的呼唤。

羽，等等我。声音娇弱，却坚定。

他站定，等待身后人的到来，却忽然发现，他的心跳有些加速。好似他背着笑笑做了什么一样。

确实是背着笑笑做了什么的。

善华新婚之夜的那一晚。他和小若躲在善华家的浴室里的纠缠。

压抑的呻吟，已经熟悉的身躯。都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

我怀孕了。果不其然，和那一晚的事有关。

我是不是应该恭喜。他的声音被他压抑的很平静，平静的没有波澜，好似和他说话的女子是一块木头，而不是他曾经朝思暮想不得拥有的女子。

善华他小时候得过一场病，可能不能让女子怀孕。

那，去打掉吧。他的声音终于波动，就算再没有脑子的人也能想起来，这件事被发现之后的后果。

我不想打掉，我想做母亲。

那你还来告诉我干什么，想让我产生对你的罪恶感以至于有负累么。我告诉你，杨小若，你可以将这件事大白于天下，大不了我们一起把名声搞臭。我已经一无所有，不怕这种小小的污名。他的声音很高，高的好似不怕任何人听见一样。

那笑笑呢，你对得起笑笑么，她对你，可是一往情深。而且，她还怀孕了。是你的种。

十

小若怀孕了，吃晚饭的时候，笑笑对他说。她说，想不到小若居然这么快就怀孕了。说完她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好似芒刺，刺的他生疼，却不能出声。

我待会先去买点补品，然后明天一起去善华家看看吧，毕竟，你怀孕的时候他们来了。他低着头扒碗里的饭，含糊不清的说。

吃罢晚饭，他就借口出去买补品。彼时，窗外有雷声响起，闪电落下的光芒照耀着他的身躯落在地上。

善华家不是很大，却很精致。复合式楼房只有他们夫妻二人居住，空旷的好似没有人烟。

出来接待的是善华，小若躺在床上对着走入房间的他们笑，说善华硬是不让她起来接待他们，所以只能躺在床上这样了。

笑笑上前一步对着她说，表弟妹不要这么说，你都怀孕了，肯定是要小心又小心的。羽听说你怀孕了，昨晚趁着雷声出去给你买这些安胎的中药哩，你可一定要收下，不然羽可是会无地自容了。他站在旁边说，一些小补品，不成敬意。

没有很久，他们就起身告辞，借口是笑笑要去医院进行例检。出门时能听到小若对善华说，如若不相见，会不会万蕴皆空。似是叹息，似是意有所指。

十一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被警察抓进去询问他为什么要给小若下药，他惊叫，我没有，小若是我表弟妹，我为什么要害他。

警察拿出一贴药说，那你买的药里为什么会有藏红花这种禁药。

谁让她要把怀孕的事说出来的，善华不能让女子怀孕，她说出来不是要把我给毁了么。他咆哮，声音却不由自主的弱了下来，让他歇斯底里的话语没有了气势。

梦境是真实的。

真实的他只能穿着睡衣看着警察给他套上手铐。旁边笑笑坐在沙发里哭泣，以及眼神里有疯狂怒意的善华和脸色苍白的小若。

是笑笑报的警，她在半夜听到他梦里的呐喊，他喊，小若，既然你要毁了我，那么我也要毁了你，你不是怀孕了么，那我就给你放打胎药，让你流产。哈哈。他的表情疯狂，疯狂的没有了理智。

这或许是报应，他想。

报应什么，报应他的为所欲为。报应他对小若做的事，包括他将小若堵在浴室里强奸了她，报应他在小若怀孕之后还在补药里加入藏红花。

十二

警察要带走他的时候，他转过头对着警察说，我能跟杨晓若再说几句话么。声音平静，没有平仄起伏。

警察看看表，对他说，给你五分钟时间。

他点点头说谢谢。手不经意的从餐桌上一拂而过。

他附在小若的耳旁说，杨晓若，我想你是知道藏红花的。知道么，我本来不想这样，这都是比逼我的。希望你还没有吃那些药，当然，如果你还没有吃那些药，那么，你还应该祈祷，祈祷善华还没有发现你怀的孩子是我的。不然你会绝望的，虽然你已经够绝望了。我恨你，知道么，我恨你，从你说分手的那天我就开始恨你。所以，我要告诉你，现在，我们一起去死吧。

不等小若反应过来，他就推着她的腹部一直往后推，嘴里叫着，杨晓若，既然你不能属于我，那么我们就一起死吧。生不能在一起，死总要在一起。

枪声没有响，他就已经满头是血的贴着小若的身体倒了下去，身后，善华拿着两个酒瓶头站着发抖。

小若的眼神涣散，她捂着腹部不住的自言自语，如若不相见，便可不相恋。